×
关于恶意,鲁迅先生有一句名言:“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,来推测中国人的。”
不过,鲁老夫子一定没想到的是,将恶意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却是他的不肖子孙们——这年头,谁没听说过恶意讨薪、恶意补课、恶意围观、恶意诉讼之类五花八门的恶意呢?大先生泉下有知,棺材板怕是压不住了。
最令人莫名惊诧的,当数河南郸城县县长董鸿创造的恶意返乡。在一段视频中,董县长声色俱厉地宣布:凡是从中高风险地区试图返回,不讲你有没有疫苗接种证明,不讲你有没有48小时核酸检测,你只要返回,先隔离再拘留。
网民将视频传送到网络,引发铺天盖地的批评后,董鸿强行辩解——谁知越描越黑,于是创造了恶意返乡的金句。他称,“上述视频经过剪辑、不真实,剪辑掉了‘不听劝阻,恶意返乡’等内容。”
说董县长违背中央精神,层层加码,懒政怠政,自然是题中之义;更为重要的是,此番言论足以看出,这个治理几十万人口的县级二号首长,既是法盲,又是迷信权力的昏官;既无起码的法律意识,也缺少基本的道德底线。这样的官员,还有资格继续留在位子上吗?
游子在外漂泊,打拼一年,每逢佳节倍思亲,春节之际,返回家乡与亲人团圆,这是连秦始皇这样的暴君,来俊臣这样的酷吏都不会干涉的正常之举,何以到了董县长那里,就不管你有没有接种疫苗,有没有48小时核酸都成了恶意返乡,都要先隔离再拘留呢?
董县长冒天下之大不韪,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,如果你以为他真的是像他宣称的那样为了群众健康,那就像相信潘金莲守身如玉,青楼里全是处女一样可笑。
说到底,他其实是为了自已的乌纱帽——既怕万一出现疫情被问责,也希望层层加码显示才干。这才是他的底牌。归根结底,他不是为了保证群众安全,而是为了保证自己“安全”。
某些官老爷骨子里认为,凡是不肯像绵羊一样乖乖听话的老百姓,显然就是刁民,就必须用包括但不限于拘留这样的手段严加打击。所以,才有了无比荒唐的恶意返乡。至于违不违反法律,侵不侵犯人权,他们不愿关心,也不会去关心。
要说向境外势力递刀子,董县长递的刀子恐怕比谁递的都锋利。几十年法治建设,到了他那里,一句话就给羞辱得无地自容。
更可怕的是,照董县长的逻辑,谁也不敢保证,以后会不会有恶意生存、恶意呼吸、恶意吃饭、恶意散步、恶意作爱、恶意睡觉……欲加之罪,何患无词?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,就有可能涉嫌恶意——不,甚至,就连你选择去死,也可能被认定是恶意跳楼、恶意服毒、恶意自杀、恶意死亡。
古人说,官字两张口,上说有理,下说也有理。命名权和解释权都属于老爷们,他手里便有了燕人张翼德的丈八蛇矛枪,就有万夫不当之勇,谁能抵挡他?
只是,但凡脑袋里没有贵恙的人都会以此类推:既然董县长认为屁民回老家过春节就是恶意返乡,那他这种动不动就扣帽子打棍子关局子的昏官庸官,那就是恶意作官;他们宣称为人民服务,那也是恶意服务——仔细想想,简直是一定的了。
古人一直有“灭门的县令”、“破家的知县”的说法,这些说法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个客观现实:一县百姓的身家性命,都掌握在这个常常被人讥为七品芝麻官的县官手里,他们对治下的普通民众,有着令人恐惧的伤害能力,生杀予夺,就在一念之间。以董县长一句话就能把人送去拘留来看,古人没有乱说。
末了,给董县长普及一个历史知识:明初,草根出身的朱元璋深知基层溃烂之害,他规定,如果某位县官是奸恶官吏,恶意作官,恶意服务,老百姓有权把他扭送到京城,交由他处理。
生在文明时代,董老爷是否应该感到庆幸?